月间摘星⭐️

上一棒  @养鸽子的清舟 

下一棒  @枝叶扶疏  

-原著向，一发完

-OOC，私设多

-背景：第十一赛季末，叶修大大退役后继承家业

-20210529 祝叶叶生日快乐💕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第十一赛季常规赛接近尾声的当下，荣耀的热度和关注度正保持着空前绝后的高涨，而在5月23日凌晨，一条悄然上新的官方公告更是犹如燎原之火般点燃了整个游戏社区。

「近日，荣耀大陆上空频频出现时空涡流，肆意涌动的时空能量叫嚣着要打破沙漏，扰乱正统的时间秩序。神之领域以外——一片常年被戾风笼罩的混沌之地——正在这阵强大的波动下缓慢打开隐藏的通道。

   作为大陆上最伟大的勇士之一，你将踏入时空之境，自如穿梭在各个任意门间，寻找导致这一切混乱的源头……」

就这寥寥数十字，胃口被吊起来的玩家们兴致勃勃地便展开了一番各自的脑洞推理，百花齐放的分析在接下来的一周牢牢占据了论坛火榜前十，风头直压常规赛总积分前八的讨论帖。虽说荣耀官方卖关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，活动当天才公开规则的做法每每招得骂声一片，但有关新副本，尤其是神之领域新副本的消息，雀跃的心情还是大于手刃官方的心情的，对此，职业战队和其附属研发部门尤甚——新的材料，新的武器，新的装备，无疑将给比赛带来更多种可能。

“对了你们去荣耀论坛看《新副本靠谱预测帖，问就是楼主有小道消息》了没有？简直神帖啊你们一定要看一定要看！不夸张地说这是我见过最像样的分析，神之领域的地图又要扩充了，官方这波玩得真大……”

“无聊不。”来自君莫笑的一条消息，好似给本就热闹的职业选手群泼下一锅油水，顿时炸得更加欢腾。

黄少天从一溜刷过去的“拜大神”里艰难扒拉出一条缝儿来，说：“老叶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抬杠！要不是我助人为乐把先行情报分享出来，你能知道这次新副本小BOSS大BOSS隐藏BOSS长啥样有啥技能么？快跟本剑圣道谢谢谢谢谢！”

“别，预测错了那你就打脸了不是。”叶修一副还挺为黄少天着想的口吻，“蓝溪阁提前部署了吧，小心副本记录到时候还是兴欣的。”

“这么有信心，你指挥？”暗地里不知窥了多久屏幕的王杰希冒了个泡。

叶修可不踩他话里的坑，慢悠悠道：“前辈早就让路了，再说也得给咱兴欣几个小年轻发挥一下实力的机会。”

“阴魂不散。”王杰希压根不信从这人嘴里蹦出来的一个标点符号。

“就是就是。”也就讨伐叶修这件事上黄少天能和王杰希站在同一条战线，彼此十分有受害者的共识，“老叶你不是都回老家上班了嘛，别来祸祸网游了！这个月又偷玩电脑是吧，居然抢了蓝雨三个BOSS，老板开除你咋办啊你说说！”

“哦，可老板是我弟啊。”

“……万恶的资本主义！”

在一片诡异的沉默气氛之中，话痨如黄少天也只打出七个字，可见其无语程度。定睛一看，下句话更是把他差点气吐血——

“拜拜，还有公司报表要看呢。”

哎哟我去，搞得叶修好像真在努力工作似的！黄少天内心腹诽一阵，才恍然自己是第一百零一次被糊弄了，便也第一百零一次打开QQ的私聊栏，跑去骚扰这人了——虽然他的结果大概率是被拉进黑名单。

叶修在第十赛季带领兴欣获得冠军后宣布退役，几乎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，除了受邀担任国家队领队一职以外，他婉拒了联盟抛来的橄榄枝，也没留在兴欣继续发光发热，看起来和荣耀彻底断了联系。当然这只是表面上“看起来”而已，神之领域各公会在连续被指挥有序的兴欣抢了几个BOSS后便叫苦不迭地悟过来：苍天啊，大地啊，这尊大佛咋又回来啦！

然而这回叶修在线的时间比以往短了许多，好歹给各大公会留了点喘息的余地，也时不时地让一母同胞的叶秋思考他哥到底是转性还是灵魂出走了，难得会这么听话。近一年里，叶修不仅乖乖地回到北京的家族企业上班，也开始学习相关知识，主动帮衬起叶秋来，被冷落多年的后者差点为此流下感动的泪水，有时候还得反过来心疼心疼他哥的这股认真劲儿。

晚上十一点多。叶秋瞄一眼书房墙上嘀嗒转着的时钟，再瞄一眼电脑上做着表格的叶修，不忍打扰的想法与担心之情天人交战，最后还是担心占了上风：“哥，大不了明天做吧，周末呢。”

“还有一点，很快。”叶修瞥他一眼，说，“你先去睡觉吧。”

“……那我等你算了。”

叶秋努努嘴，在正对着叶修的沙发坐下，眼神在那对与自己长得分毫不差的眉眼上打起转来，恍惚中好像置身于一个镜像空间。半晌，他回过神，嘴里喃喃道：“还真像。”

“双胞胎能不像吗？”

“你你你你闭嘴！我可没你气人！” 叶秋在站起身子的时候才想起他的混蛋哥哥已经好久没混蛋了。

“说话能不能不结巴？”

“我就想说你在商业这方面也蛮有天赋的！”叶秋哼哼几句，泄力般往沙发一躺，“叶家兄弟一起管理叶家公司，早这样多好。”

叶修正在打字的手指顿了顿，很快又恢复了节奏。

被挑动的话头没了下文，房间里唯有敲击键盘的声音作着背景，啪啪哒哒地像密集的雨滴。叶秋没注意到他哥的小动作，先是盯着桌上的茶杯看了一会儿，又对着落地窗外的阑珊夜景欣赏了一会儿，很快便困得不行，头一点一点地朝下倒。不知过了多久，意识快要模糊的他感觉到一只手轻柔地拍拍他的脑袋，顿时就是一个激灵：“哥？” 叶秋半阖着眼睛，打出个哈欠，才感觉这股怠倦之意减轻了点。

叶修露出一个微笑，对着他。

这可真稀奇，叶秋一瞬间更清醒了。他的兄长以往都是在了无所谓的时候耸耸肩，再小幅度地笑笑，仿佛这样做就无需在意世上的任何事情；而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，眼睛弯成微微的月牙形，全副五官组成一个驱阴散霾的真挚笑容，他是好些年没见过了。

“生日快乐。”

5月29日00 : 00。

远方如昼的热闹街市里，整点的钟声仿佛还未歇息。

原来如此啊——虽说叶秋早已不在介意过不过生日的年纪了，可听完这句难得从叶修嘴里出来的话后，他的脸颊还是悄悄地飘上抹红：“你也是……生日快乐。”

像是要掩饰心里害羞似的，叶秋又小声补充道，“时间记得真牢。”

“唔，因为有人零点就给我祝福了嘛。”

叶修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才放下手。不知是不是叶秋的错觉，他哥嘴边的笑容变得深了些。

与此同时，荣耀终于迎来预热了一整周的大更新，就在众玩家叠起了五万多的预测贴高楼、其中一万多都在喷官方此般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为后。

「全新限时副本时空之境，现已上线。」

洗漱完毕的叶修准备上床睡觉。

这对于他自己而言也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决定——尤其是在曾经36小时不眠不休的圣诞小偷活动对比之下。还在当打之年的时候，叶修从不在意熬夜和抽烟的事情，亦或者说，熬夜和抽烟都是为了荣耀而不得不做出的一点小牺牲罢了；而在退役之后，这份牺牲没了目的，挥霍健康以得到的时间和精力没了理由……不过最最重要的是，叶秋说：“哥，我不想你这么早就猝死。”

然后雷厉风行地，没收了叶修全部的烟。

于是叶修现在只能躺在床上，默默忍耐环绕着周身的那股游移不定的焦躁感——可喜的是，发作的症状比当初刚戒断时轻了许多——直到烟瘾彻底消褪，那一点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睡意也跟着彻底跑光了。他呼出口气，干脆打开手机屏幕，点进QQ。

修长的食指划着掠过几条消息，目光飞转，最后停在一个朴素简约的头像上。白底黑字的“一枪穿云”，叶修认不得什么书法字体却本能地感到这一笔一画清秀遒美，蛮好看的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叶修，生日快乐。

对着这几个格外简单的字外加两个标点，一双微弯的眼睛映在白亮的手机屏幕之下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。叶修觉得有点好笑，想来这几年青年大抵就没怎么变过，每次生日祝福文案都是六个字，每次都是掐着点发给自己，而自己每次的回答仿佛也为了顺应青年极简的说话风格似的，都短小得比普通前后辈还显生分。

【君莫笑】：谢啦，小周。

然而在几年潜移默化之中，还是有一些改变。

对方秒回了他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不睡觉？

【君莫笑】：待会儿睡。

【君莫笑】：没事，小周你要说什么？

【一枪穿云】：新的副本。

【君莫笑】：哟，看样子你已经试过了啊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和孙翔组了一次队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难度一般。

【君莫笑】：不错，隐藏BOSS碰到了吗？

【一枪穿云】：……

【一枪穿云】：百分之一的几率……

【君莫笑】：忘了，谁让你前辈运气一直好。

对面缄默了几秒钟，或许几分钟——反正叶修也算不清楚，他只是盯着再没动静的聊天界面，直到眼珠子都泛起一丝酸痛。猜想中那一头的周泽楷在愣完之后正慢吞吞地打着字，以丝毫不职业选手的手速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我运气一直不好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

【一枪穿云】：所以，明天能一起打副本吗。

叶修挑了挑眉。

【君莫笑】：行啊，反正周末没事儿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ʕ •ᴥ•ʔ

【君莫笑】：明早九点，老规矩，那两个号。「大兵叼烟 . jpg」

【一枪穿云】：好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早点休息，叶修。

叶修轻叹一声。他对于所有发自内心的关怀往往没有招架之力，垃圾话的发挥也要大打折扣；更令他些微不爽的是，周泽楷绝对很清楚这点，才会由此经常让他心软，去“被迫地”答应一些事情。想到这里，叶修眼睛微眯，身后的狐狸尾巴欢快地摇来摇去。

【君莫笑】：小周，你一般也是十二点睡觉的吧？

【一枪穿云】：……嗯。

【君莫笑】：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哦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呃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新副本出了嘛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「吃手手可怜巴巴 . jpg」

【君莫笑】：别给我来这套！小周你真是越来越不乖了，这么多撒娇表情包哪里找到的？

【一枪穿云】：对不起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我现在也睡觉。

叶修终于有了扳回一城的实感，他愉悦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，红木桌面随之发出清脆的叩响。直到钻进被子里，害臊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，叶修不禁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，欺负一个嘴皮子都不利索的小年轻明明没意思地很。

与此同时，他又觉得有点神奇。

叶修对周泽楷最初的印象是“荣耀打得不错”，就连“脸挺帅”都得往后梢梢——不过给他脑内先入为主的刘皓原话是：“这赛季轮回来了一个新人，听说好像顶替掉了张益玮的位置。”

这是一出道就当队长的意思？轮回赌得挺大呀。叶修的心间蓦地划过这句话，又像流星般转瞬即逝。做过一遍手操、此时状态正放松自然的手指虚搭在键盘上，他波澜不惊地注视着老对手一枪穿云降临在赛场上，落在一叶之秋的对面。

拥有崭新灵魂的老对手。

与张益玮完全不同的路数，比之华丽的同时兼顾了精准的操作，冷静的头脑，初次登场的青涩亦不能掩盖其锋芒。一枪穿云最终毫无悬念地倒下，叶修却比开赛前对于这个背后的操作者更感兴趣了点：无他，只因看到一柄利不可破的剑，而它将会在出鞘的那一刻惊艳全场。

“嘉世以后得小心轮回了。”叶修身边跟着刘皓，在返回休息室的路上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。

“是吗？”刘皓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，直到他随叶修停下，对着后者直视过来的目光才恍然大悟地赔出一副笑脸，说，“我看他的操作也没比我好多少嘛。”

叶修脸色半分未变：“不要轻视任何对手。还有，同为第五赛季出道，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为什么比别人差。”他又开始迈起步子，“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放在荣耀上，什么事办不成？”

“是是是，叶队……”

然而叶修再次停下了脚步。

仿佛自带感应似的，他抬起眼皮，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选手通道里，站着个人。旁边半开的门恰巧把阳光送进来，照亮了那张容貌出挑的脸蛋，以及上面那双黝黑湿亮的眼睛，正微微瞪大，略带好奇地看向他。

“叶秋……前辈？”

新人叫周泽楷，叶修从QQ发来的好友验证上看到的全名。

他当时刚刚结束一轮训练，便通过了验证，然后起身去拿了一瓶水。回来的时候，干干净净的聊天页面上多了一条消息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前辈好：）

【一叶之秋】：你好呀。

叶修思忖半晌又加了个独属后辈的称呼。

【一叶之秋】：小周。

彼时的斗神虽不复三连冠的荣光，却依旧是一众职业选手抬头仰望着的天花板，观之虽近，实则远矣。初来乍到的新人遁着名声来加他好友，然后免不了小心翼翼地表达一番欣赏和敬意，只要回个“谢谢”，便基本上到此为止；像黄少天这种的，打完招呼后不走寻常路，紧接一句“来PKPKPKPK”算是少数中的少数了。

不过像周泽楷这种的，大概也算少数中的少数，毕竟他比一句扩成五句的黄少天直白多了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前辈有空来复盘吗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很快。

【一叶之秋】：哪一场？

发出这句话后，叶修脑子一灵通，才想起来他和这后辈昨天刚刚比赛过呢。

果然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和前辈打的那一场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有个细节不太明白。

周泽楷来找叶修自是无比正确的决定，毕竟前辈的眼光要比后辈毒辣太多。叶修打开录像，按照青年所说的时间点一帧一帧看过去，没几秒就有了想法。他再稍微点拨一下，周泽楷很快便发了个笑脸过来，表达的大概是已经心领神会的意思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谢谢前辈。

【一叶之秋】：不客气。你这是自己已经复盘过一遍了？

【一枪穿云】：嗯。

【一叶之秋】：不容易不容易。

叶修一想就明白了。第五赛季前的轮回是支弱旅，从未进入过季后赛名次，新队长周泽楷身上的担子不可谓是不重，指挥、战术布置、复盘等一并都得接手。更别提这人好像不太会说话的样子，叶修对于昏暗走廊里偶然碰见的帅气青年，以及那张说完“叶秋前辈”之后再没有张开的嘴可是记忆犹新。

轮回的新人？点点头。你也要回训练室？点点头。那，你请便？再点点头。

不过他也没搞懂这后辈对于一场单人赛的执着劲儿就是了。

【一叶之秋】：放平心态，单人赛而已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团体的问题更多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我知道的。

叶修挑了挑眉，却没再反驳什么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目前都难以解决。

【一叶之秋】：所以就想尽可能地先提升自己？

【一枪穿云】：……是的。

【一叶之秋】：我没说这不对，别操之过急。

【一叶之秋】：你现在更缺经验。

叶修很少会耐心地向一个陌生后辈解释这么多。或许冥冥之中，他在这个青年身上看到了和自己类似的浩然心气，羽翼渐丰的雏鹰披上惊雷，更傲骄阳，不畏冰雪寒霜。

想到什么东西，叶修的神情微微柔软下来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没有操之过急……

【一枪穿云】：不懂，便来问了。

叶修失笑。看来周泽楷的心思比预料地通透、简单太多了，倒显得他多心。

【一叶之秋】：行吧。

【一叶之秋】：有问题，欢迎来问前辈。「大兵叼烟 . jpg」

本是无心的一句话，叶修却不知从何时起成为了周泽楷经常来找自己的通行证——问战局，问节奏，问布局，问时机，倒是很会利用这四大战术大师之一的稀缺资源。头上挂副耳机的叶修这般慢悠悠地想着，指间夹根点燃的烟，他半开玩笑跟青年说，我帮了你这么多忙还没点补偿，很累的好不。

正值第六赛季，周泽楷周围的队友可谓大换血了一波，估计他对于团队磨合的问题颇为苦恼，便再一次来找叶修了，以罕见的语音的方式。听及此，青年只说了声“麻烦前辈”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，搞得叶修对着耳边的滋滋电流音半天没反应过来，尔康手差点都要摆上了。

有必要这么实诚吗？只是个玩笑而已——要真想不理周泽楷，他压根儿不会接。

心情复杂的叶修没几天后收到了三条中华，那感觉跟坐过山车似的，又变成雨过后的天晴。点上一根，他心满意足地吐出几个烟圈，难得给周泽楷回拨过去，第一句话便是大肆赞叹：“小周真是上道！”

“……”

“就是以后记得署名啊，今天要不是沐橙细心，俱乐部就要当作来历不明的东西处理掉了——你说你也真是，只写个‘给叶秋前辈’我还以为是我的粉丝呢。”

“……我算是粉丝……吧。”

“啊？！哦，也不奇怪，毕竟联盟里都是我粉丝。除了老韩。”

“……”这话我接不了。

“今天哥心情挺好。”叶修掸去烟灰，笑眯眯地说，“你之前想问什么来着？”

也是奇怪，周泽楷平日里的钝嘴在涉及荣耀这一话题时要好上不少，叶修往往听个大概就能猜得明白，当然两人断断续续的复盘学习生涯也是原因之一。他正在慢慢理解这个后辈的想法，周泽楷那边反向亦此——要是说出去，怕是要惊掉大家下巴。

除了担当翻译机的江波涛副队，居然还有能从周队“嗯啊哦” 三字真言里悟出不同意思的？

叶修摸摸后脑勺，觉得自己努把力，没准还真能把周语的阅读理解做出十级水平。

他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顺带想一想周泽楷的事情，他相信周泽楷也是，心照不宣地像抱在怀里、埋在心里的小秘密，隐秘而盛大。他俩的关系其实参杂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别扭味儿：论页数和字数，比不过黄少天；论交心程度，还是喻文州更懂些；小周嘛，小周每次都是先抛问题给他，他看到了有空回，小周收到了再加几句，如此反复形成一圈封闭的环……围绕着荣耀的聊天很快乐，只是透着点死气沉沉。

叶修最后没能思考出个大概，他有一阵子没登QQ。

再登录的时候，大堆鲜红跳动的通知和信息差点把网吧的电脑卡到死机。叶修先换掉头像和昵称，又敲几个比较亲近的人作了回复，正往叉键移动的鼠标在略过某个头像之时将将停下。

诶，他记得以前还是一个手持荒火碎霜的Q版小神枪，什么时候变成毛笔字的一枪穿云了？

【君莫笑】：换头像了？

对面几乎是秒回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叶秋前辈？？？

【君莫笑】：对啊，我回来看看。

【君莫笑】：头像挺素，不错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呃……

【一枪穿云】：自己写的。

【君莫笑】：小周还会写书法了？

叶修这回是真的惊讶，微微瞪大的眼睛里波澜渐起，尤其是在他得知周泽楷练过整整十年的书法、家里包括亲戚的对联都是出自他手之后。

周泽楷用几个词语简单解释完，然后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来。

叶修也不含糊地接了，没等人开口就劈头盖脸一顿说：“我现在就在嘉世旁边的网吧当网管，这里吃喝穿不愁老板娘人美心善还能免费打荣耀，待遇老好了不用担心——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的话。”

“……其中之一。”

“哦？”叶修把整副身子的重量压在后面电脑椅上，慵懒地眯起眼睛，问他，“还有什么？”

周泽楷一如往常地先沉默了一会儿，又一反常态地轻笑了几下，“好吧，没有了。”

“真不用了？”叶修明知故问道。

“不用问了。”

“对啦。”叶修的声音依旧是散漫的，却也充满了笑意，“我当然会回来。”

已是华灯初上，月明星稀。

从裤兜里掏出几枚硬币塞进去，叶修犹豫几秒，还是在一众花花绿绿中选了最普通的矿泉水——只听哐啷一声，瓶子从售卖机窗口掉出来，发出巨大的动静。他拧开来喝了几口，然后把目光投向不远处路灯杆旁的身影。

“你怎么来了。”叶修毫不意外，语气甚至还很笃定。这次他带着魏琛的技能点攻略来到轮回俱乐部，就没想着要避开周泽楷，说来也怀念，这是自他那句“我当然会回来”后，两人的第一次碰面。

没有外人，氛围安宁地好似这将要沉溺的夜色。

“我来买水。”周泽楷一步一步走过来，目光却落下一道道不可见的风壁，牢牢地把叶修圈在其中。后者也浑不在意地稍微退开点距离，注视着沉默的青年弯下腰买了和自己手里相同牌子的水，然后灌下一口。

还是周泽楷先开口说话：“应该能成。”

叶修立刻悟到周泽楷指的是这笔两千万的交易，便弯起了眼眸，笑着说：“我也觉得。”

“战队？”

“是啊。”叶修回答，“不是说好要回来吗。”

周泽楷深深地望着他，然后露出个毫不遮掩的笑容，光芒万丈，搞得叶修也忍不住侧头多看了这后辈几眼，寻思小周真不愧是全联盟女粉丝最多的帅哥啊，明明才过去两三年的时间，连人散发出的气势都不一样。

“你可别得意，等我回到联盟，冠军就没轮回的份了。”叶修故意道。

“……很有自信。”

“不信前辈？”叶修接着开玩笑。

岂料周泽楷淡淡点头，爽快地说：“信。”

“……”这回罕见地轮到叶修接不上话了，他不禁对着周泽楷乖巧的脸色左看右瞧，最后决定归功于自己这些年对于后辈的谆谆教导——小周向着前辈自然好，就是不知道轮回经理会不会哭呢。

“要在赛场上见。”周泽楷听不到叶修此时的想法，他半阖上眼帘，声音随着夜风继续灌进另一对耳里。

“当然，我们还没正式分出胜负。”

“我会打败你。”新人时期的周泽楷还没说过这句话，而三年后的周泽楷就这么郑重地说了出来，并且久违地加上了名讳称呼他，像一纸正式的宣告，“叶秋前辈。”

下一秒，周泽楷的瞳孔微微放大，仿佛有什么平静的东西就此破碎。

因为他随意搭在栏杆上的右手被另一只手给轻巧地擒住了。

“嘘。”那个人食指竖在跟前，带笑的眼底像是黑夜铺上了一层闪亮的碎石，“叫我叶修。”

“以及，欢迎来打败我。”

叶修很快带着事成的两千万回到兴欣网吧。

组建战队的事情开始提上日程。虽说有过不少阻力和困难，但还算一帆风顺，然而叶修也因此是真的忙，忙得一日三餐只能泡面凑合，熬夜到凌晨三点都是常事。久而成患，他面上掩不住的苍白搞得陈果都心疼不已，也不好意思开口指责，只能把一切咬牙往肚子里吞，或是绞尽脑汁地想想还能帮叶修做到什么。

这一忙就忙到了次年的新年，陈果自觉忍不下去了，电脑插头一拔又把整个人从座位上一提：“叶修你今天不许打荣耀了知道不？和我们一起装扮房间！”

“行行行，老板娘你别拽我衣领……”

“话说有你的快递哦，叶修。”旁边的苏沐橙打断话头，把一个黄色的硬纸壳信封交给他，“看起来像是文件一类的东西，署名是小周，备注‘给叶修’……等等，难道是周泽楷？！不会吧？”

在两双透着好奇的眼神攻势下，叶修缓缓取出里面叠得整齐的印花红纸，再小心翼翼地用手抚平。一些金粉簌簌落下，像撒了场春雪。

悠悠乾坤共老，昭昭日月争光。

欢度佳节。

叶修看着这十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，心灵深处流淌出的暖意让他忍不住翘起嘴角，暗自乐了一会儿。欣赏完毕，他便朝陈果招招手：“老板娘，就把这个贴起来吧。”

当天晚上叶修敲了周泽楷。

【君莫笑】：谢谢小周送来的对联。「图片 . jpg」

对方大概是有事，没能马上回复。叶修也耐心地等待着，只是有些无聊地把脑袋支到手心里，盯住干干净净的聊天界面不再动弹。

周泽楷自第八赛季开始之后就更忙了，更别提如今已有一冠在手，风光无限，而叶修这边亦是如此——和周泽楷之间的复盘学习生涯大约早在第七赛季就结束了，现在后辈偶尔会来分享一些日常，比如自己刚学的菜啊，考过的驾照啊，可惜叶修对于这类事情向来粗枝大叶，神经大条，除了“真棒”也夸不出什么花样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喜欢就好。

叶修打出一声哈欠，又把脑袋支楞起来。

【君莫笑】：很好看。

【君莫笑】：什么字体？感觉挺潦草的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行书。

【君莫笑】：哦哦。

【一枪穿云】：叶修，新年快乐。

——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叶秋前辈变成叶修的呢？叶修细细想来，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，觉得直呼其名也没什么不好的。毕竟现在无论怎么说，他和周泽楷都不再是生涩的前后辈关系了嘛。

于是他便也这么回复过去了。

【君莫笑】：周泽楷，新年快乐。

玻璃窗外的雪花夹杂雨滴淅沥沥地下，寒风吹呜，玻璃窗内裹得温暖的叶修把一颗赤心系回荣耀上，为了兴欣，更为了冠军。

他明白，如今成长起来的轮回将是通往冠军之路上的最大障碍之一，包括周泽楷。而自己既然已经应下战书，就该赴以一万分力去对待，比如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现在这样。

银光和子弹激烈地交错，双方的攻击毫无保留地施展出来，凌厉之气劈天盖地。

叶修一直以来非常清楚他和周泽楷操作中的一些共通点——极高的精准度，如出一辙的意识和判断，从而经常采取一些低容错率的打法。然而，正如两个同级别的高手对弈，毫厘之间也会有失手的时候，哪边获得胜利他都不会感到奇怪。

周泽楷终究棋差一招。

一枪穿云血量彻底清零。叶修推开键盘，平淡的脸上慢慢绽开了真心的笑容。

“加油，差一点你就可以赢我了。”*

他这么说的时候，目光柔和。

不过时光如白驹过隙，转眼就十一赛季末了，自己也退役很久了。

早上九点，叶修准时登录名为「该用户已诈尸」的战斗法师号。角色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，正巧有一队熙熙攘攘的人自丛簇的集市小铺中穿过，在耳机那头杂乱的笑闹声和叫卖声里，他迅速屏蔽掉世界频道，再点开好友栏。

「该用户已诈尸」：归陟城外见。

没有继续等回复的心思，战斗法师身手矫健地跃下矮坡，紧接着便被裹挟进攒动的人流中，朝主城门口的方向悠哉游哉去——叶修上次便是在这里伙同兴欣大部队击杀了野图BOSS流氓杀手丁龙再下的线，本意是懒，倒没成想新副本的位置也在附近，省了不少路。

战斗法师大摇大摆出了城门，懒散地靠在一侧城墙边，黑金相间的铠甲点缀在铺着星点青苔的土砖之中。叶修也不闲着，他切换去别的界面，把官方在5月29日零点刷新的活动公告草草看了遍。

限时副本，人数最多五人，副本难度随队伍人数和等级调整……料到了，就是没法刷副本记录……一号BOSS时境看守，二号BOSS时境祭司，最终BOSS时之歌者安甫斯，和帖子爆料的信息差不多……以及隐藏BOSS，略。

叶修又在那一行简单里透着诡异的文字多瞧两眼，半晌的功夫过去，嘴里才喃喃道：“还真搞出来了。”

下一秒，他脸色一凛，手指微动切回荣耀里——然而已来不及。枪声打破沉静，子弹掠空而至，似一道银光堪堪划过战斗法师的脸庞，直到没入身后的灰土墙壁。

叶修看清来人的ID才呼出一口气：“小周是你啊，以后打招呼的方式别搞这么惊悚。”

名为「懒得起名**」的神枪手放下冒着轻烟的左轮手枪，默默地回望过来——叶修愣是从那张毫无波澜的系统脸上品出几分得逞的小开心——他的心里不禁生出一些无语，然后装着这些无语听周泽楷有些雀跃地问：“吓到了？”

“没有。”叶修说，“只是前阵子刚用这个号抢了几个BOSS，虽然时间过去几天了，但说不定还会有人来追杀。”

“感觉……会挺好玩。”

“当然好玩，小周还没有网游里被追杀的经历吧？”叶修收敛神色，语气变得苦口婆心起来，“这样，你帮我们兴欣抢几个BOSS，很快也能一起被追杀了。”

“……不要。”

叶修还想开口逗逗周泽楷，后者倒先他一步动作，神枪手的身体借着飞枪的后坐力被送至半空，再平稳地飞远，转眼间两人就拉开了几百个身位格。

「该用户已诈尸」：跑这么快干嘛，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？

「懒得起名**」：什么事？

「该用户已诈尸」：组队啊！

「懒得起名**」：……忘了。

组上队伍的两位顶尖大神赶路速度快得很，没怎么费力就到了。途中叶修还问了周泽楷常规赛的情况，得到了一句“挺好”的简短回复，不过轮回选手都在当打之年，积分拿第一也不意外；周泽楷则问了他这一年公司工作的情况，叶修在脑海里把“这一年”像播电影般飞速过一遍，最后也笑笑说：“都挺好啊。”

都挺好啊，那就好。

两人同时止住话头，驻足，眺望过去。时空之境副本的门口正有不少队伍停留，三三两两地挨在一起。

其实不好形容是“门口”，因为这只是一个充斥着紫色时空能量的漩涡团而已。叶修清楚得很，一旦有队伍中的任意一人走进去，便会被混乱的时空流随机传送到一个场景里，可能是来自各种副本的小怪，也可能是小BOSS，全部清除后才能去下一个场景，这样周而复始……直到打败最终BOSS时之歌者安甫斯。说白了，一个全靠运气的副本。

“小周，你相信运气吗？” 战斗法师在踏进漩涡的前一秒止住步子，向旁边的神枪手微微侧目。

周泽楷斩钉截铁地说：“不信。”

顿了顿，他又道：“只信自己。”像是个补充。

叶修颇感欣慰地想，果然是小周会说的话啊——不过换成他大概也是如此，毕竟哪个站在荣耀顶端看过云卷云舒的人不这样想呢？他们每每往上攀的一步，都是实打实地，化作寒风中结了晶的汗和泪，融进骨血里。

“但我一直相信你，叶修。”

周泽楷慢吞吞地说着，每个字眼吐落清晰地传出来，像是在叶修耳畔刮过阵轻风，羽毛般的重量却能扣动心弦。未等他反应，神枪手率先一步踏了进去。

「欢迎来到这片蕴含着狂暴时间能量的秘境……」

叶修很快反应过来了，他略过电脑屏幕上令人目眩的传送动画看向自己的手指——指甲圆润，指骨修长，指尖灵活，然而已经将近一年没怎么系统地训练过，状态和水平都有所下降。他相信周泽楷也能发现这一点。两人对手多年，熟悉到只要看一眼自己的操作便能看出端倪。

所以说，“小周对我的信任还真是盲目啊。” 叶修摇着头悠悠地感叹了一句，与之语气相对地，「该用户已诈尸」和「懒得起名**」落到地面的瞬间便暴起拉开身位，一个翻滚一个飞枪避开砸过来的石块。

默契地都不需要开口，战斗法师跑到跟前用落花掌拍开几个小怪，再反向接一记横扫挡掉身后的偷袭，顷刻间建立起数十个仇恨；位于后方的神枪手则手腕翻转，子弹上膛，乱射如狂风骤雨地宣泄出来，又奇迹般汇聚成一股直线。

“才不盲目。”周泽楷小声反驳道。

叶修微微弯起嘴角，他直觉周泽楷是要借这次时机和自己谈一些事情，不过反正他俩也没把这种小副本放在心上。叶修不动声色地听那边用略带遗憾的语气继续说：“还没打败你。”

“你现在打得过我，小周。”

“不算。”

“这……”

“然后你就跑了。”周泽楷难得打断叶修的话。

唉。叶修在心底叹口气，作的什么孽呀，眉目间却愈发温柔：“你不懂，小周。年轻的时候为了打荣耀，我亏欠了家里很多，现在是心甘情愿地回去，虽然生活不同以往。”

“我懂。”周泽楷说，“只是……心疼和惋惜。”

他花了点时间找形容词，脑海中想的则是，前辈应该在更盛大的舞台谢幕才对——要盛大得鲜花满地，万人铭记。

那样才对得起前辈。而不是像世邀赛这样，悄悄地来，又悄悄地去。

“小周还是这么通透。”叶修大概意识到了，只是分外不在意地回答他，“那么，谢谢啦。”

两人从漩涡里走出来的时候，叶修留意了一下刷本时间。

十八分钟三十九秒。

换上一个装备更好的号，再碰点好运气少走一个场景的话，十五分钟应该是可以达到的。更别提用神级账号一枪穿云和君莫笑……叶修转了圈手腕活动活动，又在心里摇摇头。

战斗法师敏捷地绕过人群，在附近一片旷静的野果子林找了块石头坐下。随后而来的神枪手不紧不慢地倚靠在一侧树干上，兀自拿出一瓶红药和蓝药倒进嘴里。

风儿徐徐吹过，舒服惬意。

叶修估摸着开了口：“刷本时间可以再提提。”

“嗯，大概……十五分钟。”

预料得差不多。

“可惜了，也没遇到隐藏BOSS。”

“才刷了一次。”

“不过我大概知道隐藏BOSS是什么。”

神枪手有些游离的目光转向他。

叶修细品之下也觉得神奇，“荣耀的研发组有联系过我，他们好像以第十赛季的君莫笑为原型做出这个全系精通的隐藏BOSS，名字什么的我忘了，不过武器拿的也是一把伞……我还挺想见识见识。”

“……！！”

叶修继续道：“但其实没必要这么隆重地纪念我。和那些已经退役的选手一样，大家都是为了热爱才坚持下去，我不特殊。”

“我也不在意。”

叶修停在了这里，他选择不再多说，因为相信周泽楷懂自己。但他哪知道周泽楷听是听了，懂是懂了，却偏要坚持着嘴里强调： “你是最好的。”

……耳根子有点烧，大概是耳机捂久了。

叶修深感无奈地叹出口气，表情却在微笑，“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啊，小周。”

神枪手阖下眼眸，像是没听见的样子转了转枪柄。

我本来不怎么会说话，只是因为有幸遇见了一个人，于是那颗寡言而平淡的心才凭空生出好些浪漫。他抬起头看着太阳当空，风卷落叶，然后重心微微一沉，一只手攀上肩膀。

坏在，那个人的心境清可见底，强大不可方物，所以世间没有枷锁拴得住他，唯有热爱。

好在，那个人就站在触手可及的身畔。

“走吧，继续刷副本？”

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……

“……叶修。”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想要抱抱你。”

“小周，这就是你今天憋了这么久，要和我说的话？”

“……其中之一。”

“哦，还有什么？”

“现在没了。”

“真的？”

“好吧，是有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……

“我喜欢你。”

“对啦。”叶修说，“我也喜欢你。”

END.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*为原著引用（其实也就一句